【喻黄】知音 08
·喻文州：记一次失败的表白。
·黄少天：我喜欢的人要离开我去远方，怎么办？急，在线等！
8. カタオモイ（单相思）
黄少天还是睡着了。音乐最终也没能化解他的无聊，反而是和摇摇晃晃的车厢一道把他送入了梦乡，睡得踏实，睡得安心。喻文州悄悄摘下黄少天的耳机，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心情复杂。
喜欢的人又一次在自己面前睡着，而且还歪在自己肩膀上，温暖的吐息一下下拂着自己的皮肤，可喻文州这次很自持地没有再去盯着他上下翕动的长睫毛。从车窗的倒影来看，这位男青年很是沉稳淡定，面色不悲不喜。实际上，他大悲大喜。
悲是意识到喜欢的人之所以能倒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是因为完全没有对自己有什么友情之外的意思，喜则是为了好歹两个人的交情能让喜欢的人倒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喻文州活了二十年，头一次自发地体验到爱情的奇妙悖论。
“唉……”
千言万语，千转百回，最后还不就是凝成一口气悠悠叹出。喻文州心想，事关黄少天，脑子确实不怎么管用，所以与其受他的睡颜蛊惑弄出点啥不好下台的尴尬，不如干脆坚持不看他，自己先理理清楚思路。
喻文州就这样天人交战了一路，等到播音腔的女声“广州南站”飘荡在车厢，他才回过神，轻轻拍醒了睡得昏天黑地物我合一的黄少天。大约是喻文州的肩膀太舒服了，黄少天睡眼惺忪地醒来时没有像上次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站起来再说，而是眯缝着眼睛继续在喻文州的肩膀上蹭了蹭，直蹭得喻文州浑身僵硬。大概是感受到脑袋下的手臂忽然绷紧，黄少天猛得发现事情有点不对，眼睛一睁，登时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黄少天意识到自己靠在喻文州肩膀上睡了一路，脸还没怎么红，但一对死鱼眼瞪着对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喻文州也意识到黄少天意识到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睡了一路所以不好意思，也尴尬起来，回黄少天一对死鱼眼，有样学样不说一个字。
“喂！那边那俩男的！到站了！该下车了！”
乘务员大哥探头呵斥，惊醒二位梦中人。喻黄两人慌忙背着包拖着箱子抱着琴盒，踉踉跄跄地下了火车，融进汹涌的暑期人流。
人群执拗地推着两人快一脚慢一脚向前挤，广州七月的闷热在火车站简直让人窒息。喻文州和黄少天在汗气蒸腾的人潮中自然也是挤不出空档说话的，只好一言不发地奋力往出口钻。直到刷票出站，才恍恍惚惚有了“啊，回家了”的实感。
折腾了十几分钟，尴尬也散得差不多了。喻文州有心弥补，又主动挑起话题。
“少天你家住哪啊？”
“番禹区。离这里还挺远的。你呢？”黄少天忙着调整吉他盒，没顾得上看喻文州。
“我家住天河，太古汇附近。”
黄少天心想，这一看就教养精细的喻文州住天河中心区，家境怎么也是中产往上吧？
“你爸妈会开车来接你？宝贝儿子隔了快半年不见怎么都得来接吧？你说对吧？”
喻文州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虽然有点奇怪，但我从小就不太喜欢爸妈上学放学接送。为了这件事，我妈还跟我唉声叹气好几回呢。我都过二十了，大学放假自己回来其实也挺正常。”
看来这喻文州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主儿，一点也不矫情，挺好的。黄少天觉得自己问话多余，说不定让喻文州反感，便赶紧开溜：
“我爸妈还等我吃晚饭呢！我都饿死了，那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到家了发个微信？祝您一路平安！”
没等喻文州回话，黄少天就脚底抹油，拖着行李就往闸机冲。
“少天。”
平平淡淡的熟悉嗓音越过一片嘈杂，掺了些犹豫。黄少天猛回头，看见喻文州一如往常端端正正站在往来匆匆的人流中，却有些微不可察的手足无措。
“少天，其实我……”喻文州低着头顿了顿，又突然笑开了，“其实我跟家里人说了你，爸妈说有机会来家里玩。要不找个时间来我家做做客？”
黄少天没有发现喻文州那瞬间的欲言又止。他闻言暑假还有机会继续和喻文州耗在一块儿，心中一喜，眼里一亮，连忙答应：“行行行！找时间约！”
喻文州像是一下子卸下了重担，身形忽就松弛下来，笑着挥挥手，消失在人海里。
喻文州的邀请兑现得很快。放假的头一个星期六，黄少天准时出现在喻文州家高档公寓的防盗门前摁响门铃。开门的果然是喻文州，他见黄少天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穿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梳了个整齐的发型，一脸紧张，手里还提了一只分量挺足的西瓜，心里哑然。
“妈，爸，我同学，黄少天来了。”他回头喊了一声，又凑过去悄悄说，“别紧张啊，我爸妈又不会吃了你。”他蹲下来翻找一番，拿出一双恰好对上黄少天码数的拖鞋，“穿这双拖鞋吧。”
黄少天猛点头。他环顾四周。看来喻文州果然和自己出身阶级不同，这装修一看就是花心思花钱搞出来的，比售楼处样板房还有调调。要在家或者在学生公寓，他一向进门就把鞋随地甩脱，撒欢儿往里溜。可在喻文州家，他小心翼翼把自己刷过的鞋摆整齐，穿上了准备好的拖鞋。
“是小黄吧？我家文州跟我提过你好几次了。我想怎么也得认识一下，今天阿姨做东，请你吃个便饭，别嫌弃阿姨的手艺啊。”一中年妇女迎出来，那副笑脸和她儿子一模一样，一看就是温温柔柔的人。
“阿姨好！文州他做饭特别好吃，肯定是跟您学的！您别做太多累着了，上的菜我都爱吃！”黄少天面嫩嘴甜，哄得喻妈妈笑成一朵花。他献宝似的拿出那只西瓜，惊得喻妈妈连忙夸他：“哟这么见外！来同学家里吃饭就别这么客气啦！文州你学学人家小黄，多懂事呀！我要有这样的儿子可真的开心坏了！老喻！客人都来了赶紧出来！”
喻文州一分钟前还担心黄少天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爸妈处着。没想到，这点工夫，黄少天已经成了自家母上嘴里的“别人家儿子”。那又悲又喜的感觉再次缠上了他。这次，悲是见证自家母上居然能被一只西瓜收买的脆弱立场，喜则是意识到万一自己以后跟黄少天出柜，老妈起码还对这个对象很有好感。
一顿饭吃下来，黄少天早就混开了。喻妈妈一口一个小黄叫得比叫自家儿子还亲热，喻爸爸不怎么说话，但看得出来也是喜欢这孩子的，一直给他碗里夹肉。等菜盘子都差不多扫干净了，喻妈妈把黄少天带来的那只西瓜切好端上来，四个人坐在一起闲聊天。这顿午饭是喻文州组织的，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交流喻文州情况。
“文州这孩子有一点不好：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这么十几年他都没往家里带过几个人，除了一起长大的发小，大了认识的，我记得，就只有那个王杰希吧？那孩子一看就是和文州差不多的，两个怪脾气的小年轻看对眼了。小黄就很活泼，在学校挺受欢迎吧？”喻爸爸一上来就揭了喻文州老底。
看对眼了……黄少天和喻文州一顿饭吃得各怀鬼胎，但听到喻爸爸如此评价喻王二人友谊，桌上两个吃瓜青年均是虎躯一震。
喻文州很紧张，心中惊涛骇浪。不愧是亲爸，一上来就精准地黄了自己想和黄少天加深感情的计划。自己和王杰希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看对眼”，但这话说的好像自己爸爸知道些什么并不存在的东西似的。万一黄少天意会成这个了，感觉自己就彻底没法和他解释了……毕竟一去主动解释就得解释自己为什么非得主动解释……喻文州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决定先拣容易说清楚的解释一下：
“爸，少天他这学期帮我弹作品了。我导师都夸他练得认真，是他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才请他来家里吃饭。”
黄少天略感遗憾。本来觉得自己和喻文州的关系正渐入佳境，结果等来等去还不是被人家爸爸一下子看出和王大眼那种级别的交情有差距，顶多就是为了还人情请饭。不过，能争取到来喻文州家吃午饭的机会就是一大步，起码还是有机会和王大眼比肩的。黄少天决定再接再厉，主动请缨洗碗，为的就是留个好印象。心动不如行动，黄少天马上嘴角抹油，提出这顿饭的善后工作就由他包了云云，说着就端着碗碟进厨房。
喻妈妈自然是不能让小黄洗碗的，连忙把他推出厨房，还絮絮叨叨夸他爱劳动，要自家儿子多向小黄看齐。喻文州努力憋笑，指出黄少天在学校连自己的被子都不叠，怎么可能有爱做家务的习惯。黄少天大为尴尬：“我吃你家饭，帮你家洗个碗怎么了嘛？”
“好啦好啦，你们都是好孩子。小黄来做客就玩得开心点，去文州房间玩啊。阿姨洗碗习惯了，自己来就好。”
喻文州求之不得，拉着黄少天就进了自己房间吹空调。
客随主便，喻文州让他吹空调，黄少天就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吹空调，连面前电脑上的游戏都不开，一心一意瞟着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看的喻文州。
喻文州一拉黄少天进自己房间就立刻后悔了。计划里没有进展的这么快啊……喻文州貌似从容地打开笔记本，打算随便看点什么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要冷静，要冷静……喻文州看见桌面上恰好有标红的文件夹，是导师发给他的国外论文包和新出版的曲谱。这个很适合冷静一下，喻文州心想。他自制力一向不错，目不斜视黄少天，手稳稳地点开PDF，静心看论文。
黄少天斜眼看喻文州抱着笔记本抱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动静。心里好奇，便蹭过去看喻文州究竟看啥看得这么投入。映入黄少天眼帘的除了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五线谱，就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符，从句套从句中夹杂斜体的不知道是欧洲哪国语言的单词。
黄少天也开始头大。他的英语四级大概是运气好过的关，现在都不知道丢在哪里去了。凭着每天练琴看谱面上的演奏指示，黄少天觉得自己意大利语懂的单词都比英语多。这都放假了，喻文州还看这种东西折磨自己……黄少天不由得对床上正襟危坐的学生会主席产生一丝敬意。
“你这看的是什么啊？全是英语吗？这么小的字看得我眼睛疼都。”黄少天脖子伸过来，探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屏幕，呼吸一下下轻轻地喷在喻文州脖子上。看了几十秒唯一的收获就是确认自己真的看不懂，黄少天有点儿难过。
“哦，这是我导师发给我的论文。讲的是一些理论方面的东西，有古典的对位法研究这类的，也有二十世纪的新理论，比如音块理论等等。等翻译的话，一方面是慢，一方面是很多想看的没有翻译，干脆咬咬牙自己看原版算了。”喻文州感觉到黄少天的呼吸，被轻轻巧巧挂上了僵直状态。他不敢回头，只能装作不在意地给了个正经回复。
“你怎么还专门看外国的这类东西啊……学校图书馆很多这些东西吧。够你看四年了。”
“我是打算读完本科出国的，”喻文州仰起头望着空白的天花板，无声地笑了，“毕竟作曲是门需要眼界和阅历的艺术啊。国外的很多理论和实验音乐真的很给人启发。就当早点做准备吧。”他又低下头专心啃论文了。
黄少天安静下来。他转过头盯着电脑。两人谁也不看谁，可背对背的距离不过30厘米，却咫尺天涯。空气变得黏腻而沉重。黄少天不想说话，也不敢再回头讨没趣。现在是咫尺天涯，再过两年就真的是天涯了。
黄少天没想过出国。一是S音的古典吉他专业其实已经很优秀了，自己很少觉得“国外的月亮比较圆”；二来，自己的英语水平，估计过不了语言考试吧？；三的话……自己是真的没这个钱在国外耗个五年十年的。
喻文州和自己会在两年后越走越远，然后慢慢地渐行渐远，然后再也不见吗？
黄少天开始害怕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现在近忧远虑一样不缺。人生这么短，能看对眼的有几个人？好不容易看对眼一个，结果他还没把自己给看对眼，就不得不明白即使看对了眼，以后也是天各一方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了，想发生点什么都不可能。
也许我们就是萍水相逢，帮他弹了一个作品的关系，十几年以后见面可以寒暄一番。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现在更知道不是一路人了，何必呢？黄少天劝自己。但人就是学不会及时止损，永远都是想过最坏的结果以后，仍然期待着最美好的未来……最美好的未来里，喻文州写的曲子，有自己给他弹。
黄少天的良心还在，做不出什么小姑娘哭着闹着求男朋友不要异地的戏码。喻文州想走，想多学学多看看，想做一个厉害的作曲家。黄少天双手双脚支持。即便如此，他还是自私地想参与那个“厉害的作曲家”的未来，而不是平平淡淡地道句支持。
是时候开始想想未来该怎么办了。黄少天打定主意。我可不想只能目送喻文州顺风顺水，我想和他看到同一片大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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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的标题是Aimer的一首歌，歌名翻译成中文就是“单相思”，歌词和这章还挺合的~
僕がギターを思うように弾けなくなっても
即使我不能如同想象中那样弹着吉他
心の歌は君で溢れているよ
心中仍唱着关于你的歌
高い声も出せずに思い通り歌えない
即使不能自如地唱出高音
それでもうなずきながら一緒に歌ってくれるかな
尽管如此我也希望与你一起一边轻点着头一边轻哼着歌
割れんばかりの拍手も 響き渡る歓声もいらない
不需要热烈雷动的掌声 也不需要响彻会场的欢呼
君だけ 分かってよ 分かってよ
只想让你明白 让你明白
Darlin' 夢が叶ったの
darlin' 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吧
お似合いの言葉が見つからないよ
我却寻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祝福
Darlin' 夢が叶ったの
darlin' 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吧
「愛してる」
“我爱你”